云的梦

宠辱不惊,闲看庭前花开花落;
去留无意,漫随天外云卷云舒。

山之高2

       


       想佳人竹楼望,误几回、天际识归舟。

       怎知我,倚阑干处,正恁闲愁。

       恼又恼不得,欲语还休。



  ——————






  月余已过,方诸这些日子大半都在昏睡着,醒来半日海市也不许他四处走动,只肖他倚靠在榻上,此处的位置,正能从窗中看得到她在院中侍弄花草。


  此时节越州的梅子正合时宜,之前院内移种过一株梅子树,今秋这梅子就好像报恩似的,结结实实的挂了一树的梅子。


  方诸手内托着一本闲书,一双眼睛透过窗子跟随着海市的身影移动。


  方诸如何不晓得这些日子海市在他面前的别扭是为何。月前入天启之时,他们感情已顺理成章的步入了相濡以沫的篇章,现下小妮子竟端着一副师父徒儿的尊重每日对他,不是恼他又是为何呢?


  且自方诸醒来,在他身侧忙前忙后的方海市,每每都是之前做“小公子”时的装束,墨发束顶,长衫短靴,她端着个徒弟的孝顺模样,反倒令方诸有些不知所措。


  虽他也常借着端茶送药的时候将海市细嫩的手握入掌中,反正她也不躲,只一副“要握,我便由着你握”的架势,这反倒令方诸时有尴尬模样挂在脸上。


  且每回人家都礼数周全的请问,“师父若无旁的事便休息吧,徒儿去煎药/沏茶/浇花了。”


  方诸觉得自己这身子虽日渐好转,可心里却愈发的别扭。就好像嗓子眼里扎着跟毛刺,上不去又下不来,别提多难受。


  但方诸本是个内敛性子,若要他真的花言巧语逗人开心也属实为难,且方海市端着如此相敬如宾的模样又实在谈不上不妥,方诸一时看在眼里,心内也没得办法。


  方诸如何不晓得海市的脾气,如此这般应是她心里虽恼他气他,又有余暇顾念他的身体,如此是半句重话也不会同他讲。


  如是在方诸屡次道歉都被人家礼貌的敷衍之后,二人就是现在下这个模样了。


  若是不知晓内情的人此时恰来竹馆,那看到的必是一派“师慈徒孝”的感人场面,可内里是怎么一档子事,恐怕也就这两人晓得了。


  “师父!”海市一路小跑着进来房间,“尝尝这青梅茶,小心烫。”


  方诸自她手里将茶接了过来,那小妮子月前还借着自己的手喂他茶喝,彼时他身子骨好的不得了,如今……


  方诸心里暗忖不由升起些忿闷之情,气息一乱,羸弱的身体本就抑制不住半分内力,抑制不住咳起来。


  这一来一回就挺突然的,本来喝茶好好的一件事,怎地茶还没喝入喉,这人还咳成这副样子。方诸咳的起伏不定,滚烫的茶洒落在他手背上,白皙的手面瞬间就红了一片。


  如是方海市便乱了,一边用帕子去擦拭他手背的茶水,一只手还要轻拍他的背,一双眸子亦不知是心疼还是焦急,竟悄悄的漫上泪来。


  好在不多时,方诸心绪定了,气息便也平稳下来,刚咳的全神贯注,这会子才分心看着眼前人,海市本就漆亮的明眸里蓄着泪,好不一副惹人疼的模样,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他。


  “是哪里不舒服?”海市轻抚着他的背,声音因焦灼似有些微的颤抖。


  一番猛烈的咳嗽,方诸喉咙有些嘶哑,再听犹显得虚弱的模样,安慰她道:“无妨,方才气息有些不稳。”


  方海市咬着嘴唇站起身来,背对着他,许是不愿被他见到滚落的眼泪,她低低的唤了声,“方鉴明…”


  方鉴明…方鉴明…方鉴明…


  那日在霁风馆,她醉了,恼了,便也是这般唤他。


  “海市…”


  方诸正想拉住她的手,奈何如今是体力心气都跟不上小妮子的节奏,眼睁睁的看着她疾步走出门去。


  方诸低声的叹了口气,还未回过神,海市又折返了回来,手内攥着个白瓷瓶,方诸提鼻一闻,是清桐花膏,以芙蓉花和桐花制成的药膏,清凉去热有奇效。


  数年前在霁风馆他带着海市做过一回清桐膏,彼时她初对下厨有兴致,不免得受些小伤,如今这瓶清桐膏香味浓郁,想是近日她新做的。


  方海市靠在榻边将沁凉的药膏轻轻的涂抹在他手背上,边涂边轻轻的吹气,


  “疼么?”她轻轻的问,却并未抬头迎上方诸的眼眸。


  因之前海市在院中鼓捣了许久的梅子,现下梅子香味混着花香萦绕在方诸鼻息间,唇角亦是不由得微扬。


  海市垂着头专注着方诸手背上的伤,忽然手就被他反握在掌中,毫无防备的被他一拉,整个人便跌在他怀里,方诸顺势便将另一只臂弯递过来,这人便被他牢牢的圈在怀里动弹不得了。


  “师父!”


  海市皱着眉一双眸子在方诸怀里斜望着他。


  “嗯。”


  方鉴明倒是不急着说话,又将她朝近前紧了紧,遂将下颚抵在她肩头。如此二人都坐在榻上,他本就比海市高大许多,这姿势看来倒是舒服得很。


  “师父!”方海市又唤了一声。


  片刻见他不做答,海市吧嗒了下嘴巴说道,“我要去酿梅子酒,师父自己躺下歇歇吧。”


  方鉴明顿了顿,声音轻柔的吹拂在她耳畔,“海市不要闹了…如何才可以原谅我?”


  “师父做了何事要我原谅?”小妮子不依不饶的问道,


  “现下你恼我也好气我也好,那日小皇子危在旦夕,我不得不。。”


  “我都懂,你是流觞方氏嘛,责任二字何时都不可以丢的。”


  海市打断了他的话,无论是从前或现在,她极少打断方鉴明说话,许是儿时的习惯使然。


  “可是我呢?”海市很是委屈的反问道,“我很怕的…我怕就这样失去你了。”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。


  方鉴明呢哄着轻轻拍着她的背,“以后再也不会了!”


  他不这样说便罢了,如此说来正正戳着海市的心尖上,语气不由又挑了上去。


  “你说过会无论在哪里做什么都要和我在一起的!”


  “你答应过我,要与我白首相庄,生儿育女,如影随形,生当不相离,你都忘了!你同我签字画押过的!”


  如今海市便是越想越后怕,越想越难过,终于委屈的哭出声来,


  “方鉴明,你个骗子!”


  方诸此刻真觉得自己是笨嘴拙舌,她一哭更是心急得不得了。由得她哭了半晌方才挤出来一句话,


  “这是最后一次。”


  方海市从他怀里挣脱开来,站起身,一双泪目再无闪躲的看着他,“你一次次这样,让我如何信你啊!”


  海市回过身,她本是觉得哭的紧了,便想躲去院中平复一下心情。可将走了两步,便听着身后有声音,再回头,方鉴明也站起身来。


  他虽心内着急但身体却不大能受得住这般折腾,刚起身便觉得一阵头昏目眩,海市见他手按着额头,便又回身去扶他,人仓惶往前一冲,便带着两人一同跌回到榻上。


  “你没事儿吧?”


  海市此时自然是顾不得恼他,更顾不得脸颊贴在他面上。焦急的看着他,而方诸却一双剑眉深锁,闭着双目,面上几乎没有什么颜色。


  “师父!”


  见他面色如此苍白,海市急得又要哭出来。


  方鉴明拥着她,唇角再难抑一抹浅笑浮现,正正被海市看在眼中,有些恼羞成怒的唤了声,


  “方鉴明!”


  “海市别急,我没事的。”


  方诸睁开眼睛,挺拔的鼻尖挨着她的鼻尖,二人如此近距离的四目相对,一瞬间周遭的气息似乎都甜腻起来了,他墨染的双眸微微泛红,有多久没有这样紧紧的与她挨在一处,这般想着一双手便抚上她的腰身。


  “唉!”


  方海市连忙将他的手掌按住,及时遏制了他进一步展开动作。


  “方鉴明!”


  奈何他的薄唇竟瞬间凑了上来,几乎贴到了海市的鼻尖,方诸的声音温软如酥,同她轻声道,


  “叫,夫君~”


  ——————


  翌日午后,清风徐来,方诸坐在廊下饮茶,海市在修剪花枝,院内的霁风树已长的颇有些模样了。


  这小妮子昨日三闪两躲还是从他怀里逃了出去,且态度虽有所转圜,可到底任何逾矩之事都未让他得逞。


  秋日的午后艳阳正浓,她着一袭淡粉薄纱裙,隐约将她曼妙的身姿勾勒的分外清晰。她如此这般每日在他面前晃,却不许他逾矩,这就有些不近情理了吧!


  “海市!过来!”


  方诸放下茶盏望着她抬起头,海市满目浅笑,拎着裙摆走了过来。


  “喝盏茶歇歇。”


  方诸故意将她的茶盏摆在自己身边,拎着壶蓄满香茗。方海市正欲落座,身子在空中将向下的一瞬间,中心正不稳,又被他一拉手臂,便正跌入他怀里。


  他的唇便落了上来。


  方海市反应极为迅速,立即抽掌挡在二人唇间,并骨碌着灵动的眼眸嚷道,“师父不可!”


  “叫夫君!”方诸微微皱眉,近日他纠正的似有些不耐烦。


  “哦,那夫君不可!”


  小妮子的态度,倒是不卑不亢的很。


  如此方诸倒也不恼,啄饮一口茶方才不疾不徐道,“有何不可?婚书你可收了?”


  “嗯,收了。”海市的态度亦是不卑不亢。


  “我们可拜过堂?”他再问,


  “拜过!”


  “那为何不可亲近?”如此她都认了,方鉴明便轻蹙眉头,不解道,



  谁知那丫头竟气死人不偿命的娇笑着跑开,


  “因为,你现在还是个’早产儿’!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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