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的梦

宠辱不惊,闲看庭前花开花落;
去留无意,漫随天外云卷云舒。

山之高3

  



       飞琼伴侣,偶别珠宫,未返神仙行缀。


  取次梳妆,寻常言语,有得几多姝丽。拟把名花比。


  恐旁人笑我,谈何容易。



  ——————



  日子一静下来,时间若白驹过隙转瞬即逝,盛夏的花草隐匿锋芒,为秋日的艳丽让行。


  今日是中秋。朗月烁烁若圆盘,照亮竹院满目的温柔。


  现下我们小海市也算是“支棱”起来了,自己的盏内青梅酒芳香清冽,却只许方诸饮茶,口内还振振有词,


  “师父饮茶便好,酒待身体康复了再喝叭。”


  经年方诸克己复礼的日子过惯了,倒是对这些声色犬马的物什不甚介意。


  但他虽不常饮酒,酒量确是不错,相反海市向来酒量浅薄,这将两三盏饮下,面颊仿若漫起两团霞,眼神也似迷离起来。


  如此这些时日执拗的端庄竟也快抛到九霄云外了。


  “方鉴明!”


  海市隔着矮桌探过半拉身子,一张小脸将要碰了上去。


  “方鉴明!方鉴明!方鉴明!”


  “嗯。”


  她絮絮叨叨的唤他,他便不厌其烦的应和。


  “方鉴明…其实我都晓得。”


  海市葱白似的修长指尖探过去,绕上那人垂在颈湾的一缕青丝,方才叹了口气缓缓说道,


  “你了解陛下,知晓他此生定不会再垂爱旁的嫔妃,缇兰又不可再生育,如此你才拼了命也要救活小皇子的,是吗?”


  方鉴明唇角挂着淡淡的微笑,目中盛着宠溺的光泽,仿若在感叹“孩子长大了”,大手揉上她的脑袋,颇为欣慰的望着海市点头。


  “唉…那时若没有琅嬛,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做了。”


  海市垂下眼眸,对此事她恐怕至此一生,每每想起都会后怕到不能自已。


  “我知道。”方诸揉着她发顶的柔丝,轻轻安慰道。


  “真的知道么?”海市絮絮念着,


  “知道,都知道。”方诸轻声呢哄着她,“以后再也不会了…”


  “方鉴明,那日兰兹城中的月也是这样明亮。你说你不会和不爱的人成亲…”


  海市手掌托着下颚,眸子深亮而温柔的望着他。


  “是,我最爱你了…”


  方鉴明如是将肩膀送了过去,那小丫头迷蒙着眼睛,依偎在他肩头,蹭了又蹭,仿佛一只撒娇的猫一样,温柔又乖巧的模样惹人疼。


  方诸心尖悸动,俯身寻觅着她的唇,却见她瞌上眼帘。


  海市醉了,口中不住絮絮的嘟呶呓语。


  “今日鹄库的月亮一定也好美的吧…”


  “师父…我好想卓英啊…”


  —————



  此时瀚州墨蓝的天空中,月如大徵一般明亮,只是在这广阔无垠的草原的映衬下,似乎显得月亮离的很近很近。


  月下,些许萤火虫在空中闪烁,微风拂过,远处青草绵延不绝,仿佛海上的翻滚的波浪。


  今日鹄库左部有盛大的拜月篝火宴,左菩敦王夺罕却携王后早早离席,现在二人来草原静谧之处,月光将他们依偎的身影拉长,映在这草海之上。


  卓英同柘榴聊着近日趣事,说着说着他忽然安静了下来。


  柘榴虽看不到卓英面上的神色,但她知晓他的心内有所惦念。


  “王,新绣的银丝线用光了,过些日子,你为我去大徵买些回来好不好?”柘榴轻轻说道。


  卓英揉了揉她的手掌,绣娘的手温软如玉,仿若上好的绸缎,如此才不会刮花锦缎。


  卓英摇了摇头,他如何不知柘榴是知道自己惦念师父与海市,才这般说的,不然采买丝线这等事情,缘何要他个左菩敦王去做。


  “我不会将你自己留在这里的,若回去,也要等左部诸事定,带你一同回去。”


  “可是…”柘榴想说她行动不便,带上她长途跋涉要多上许多的麻烦。


  卓英却不容许她说完,只轻轻将她拥在怀里,“我在哪儿,便会将你带到哪里,永远都不会丢下你独自一人。”


  ———————



  皇宫内,褚仲旭亦在赏月,身旁是缇兰与将满百日的小皇子,杯中酒三两盏下肚,他亦是惦念起了方诸。


  “陛下,人说越州的青梅酸甜可口,明年中秋,唯允便漫周岁了,我们一同去越州游玩,好么?”


  缇兰是如此的细腻又善解人意,褚仲旭将她拥在怀里,下巴抵着她的肩。


  月圆人团圆,他心内何等的满足,要知道那一日她生产危在旦夕,他差一点便要永远失去她…


  如今她还在身边,褚仲旭便再无所求。


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
  秋日,院内的风有些硬。方诸唯恐海市着凉,轻柔的将她抱起,就好像经年岁月,她睡在霁风馆的书房,或是使性子饮醉了酒那般。他珍惜的捧着她,好似怀中是天上地下无二的珍宝。


  将海市抱回房内榻上。虽只几步之遥,方诸便觉内力不稳,压着咳嗽疾步出门,半天才将气息稳定下来。


  院内朗星明月,清风徐徐,这一室的温柔醉人眼,奈何他如今半副残躯,在这清风明月间心内依旧闷闷不畅。


  此时若是换作以前的方诸,他那般执拗的性子必会离开,如今自己这副残躯,只会拖累她,拖累了她这样风华正茂的年纪,可是如今却同以往不一样。


  经过这一番番磨难,方诸晓得无论生死都是要同她绑在一块的。


  ——————



  清晨太阳将将升起,霞光铺染半边莹辉,海市从梦中惊醒,入梦太深泪水还挂在面上。


  “师父!”


  她疾步跑出房间,正撞进方诸怀里。


  “小心。”


  方诸连忙将手中的清粥侧到一旁,腾出另一只手将她揽入怀中。


  “做梦了?”


  方诸拍着她的背,轻声呢哄道,“别怕,我在这里呢。”


  海市蹭着他的下颌,低声道,


  “我梦到我们回天启那一夜。


  可是,我们救驾迟了,陛下和缇兰……他们……都死了。”


  方诸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慰道,“你是在作梦啊。”


  海市抽了抽鼻子,惊魂未定的继续说道,


  “可这梦好真实,我跑去昭明宫找你,同我那日见到你一模一样。”


  方诸微笑着问道,


  “然后呢?”


  “然后……你与唯允行了柏溪之术,而我……做了大徵的太后。”


  方诸心内一颤,又觉得她入梦魇的模样甚是有趣,便忍不住要打断她,


  “哦?这么年轻的太后呢。”


  不料海市却拧着秀眉一本正经的说道,


  “是真的啦!”


  方诸知道她吓着了,需得让她倾诉出来,心内方才舒畅。


  “好好,我不打断你,你接着说。接下来怎么样了?”


  海市叹了口气,神色很是黯淡,


  “之后,你依旧留在昭明宫中,嗯,依旧带着那个银色的面具。


  我们长通书信,偶尔见面。


  许多次匆匆的会面都是在你给唯允讲课的时候。


  我陪着他去听你讲课。”


  海市眼泪汪汪的看着他,说到这里她心里便压抑的不能自已。


  方诸弯着唇角笑起来,又故意逗她开心道,


  “难道我不会夜半跑去找你的?”


  边说边抚过她散落在肩头的发丝。


  海市黯然的摇了摇头,


  “不会,应是你觉得如此有失体统吧。”


  “哦,那可真是很可惜呢。”方诸作势摇了摇头,


  海市不解道,“可惜什么?”


  方诸俯身凑在她耳畔,轻风吹得她痒痒,


  “可惜…不能每日抱着你入睡,想想都觉得可怕。我是怎么睡得着的呢,定是日日失眠,寝食难安。”


  海市噗呲一下笑出声,被他这一逗心情也好了起来,从他怀里蹭出来,嘀咕了一句,


  “为老不尊!”


  “?”


  方诸一碗粥还端在手里,心内忿忿:哪跟哪自己又老了?也不晓得是谁说都差不了几岁的?


  如此想着,眼前的丫头已然轻笑着跑开,她面上的红云与这初升的太阳融在一处,仿佛一卷婀娜的画。


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
  日子若流水一般悄然逝去,方诸的身体较之前恢复了不少,虽然很慢很慢,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着,不是么。


  初冬的第一场雪,落在了竹苑,浅薄的将池塘,小径都盖了层薄纱,远远望去一片银白晶莹。


  方海市手内拎着些从集市采买来的物什,刚一进门,便道,


  “我想要开个铺子!”


  方诸放下手内的书卷,许是天气转寒的缘故,他面上恹恹着苍白之色,却依旧打起精神应和道,


  “好啊,正好给你找些事情做,海市是想开茶楼客栈,还是首饰铺子,糖果铺子?”


  海市摇了摇头,凑到他身旁的暖炉烤起火来,


  “那些都不喜欢。我要开武馆!”


  方诸一愣,继而又将书端了起来,遮了半阙脸颊,


  “不可!”


  “哎?你刚刚还说好呢!”


  小丫头将一双手伸进他膝上的毛毯里,


  “开武馆太过繁琐,况且…我现下又帮不了你。”方诸如此说着,神色便有些黯淡。


  海市嘿嘿一笑,往他肩膀上一靠,说道,


  “我做老板,待你身子养好了,给我做教习师父吧。”


  “你!?!”


  “想想就很美呢,霁风馆暗卫营指挥使给我做工,那不美哉!!”


  “我心里可不情愿,如此可能会好的很慢很慢。”


  “你敢!”


  海市娇笑着往那人身上扑去。


  二人说着笑着,不觉月亮已爬上枝头,方诸许是累了,便靠着她睡着了,月光照在他面上,犹显苍白。


  海市依偎在他颈窝里,拉过毛毯给他拢个严严实实,不让一丝风露进去,她低声喃喃,


  “夫君要快些好起来哦。”
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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